驚豔池上

今年夏天在台東安排了一趟小旅行。這次其實是因為想來池上所以選擇來台東，想來池上是發現這邊近幾年多了許多藝文活動，加上蔣勳老師和其他藝術家駐村的加持，更覺得是非來看看不可。

傍晚一下火車站，池上果然沒讓我失望，重新整修過的木拱型站體宛如一座大穀倉，四面玻璃採光牆上掛滿書法家的作品，到外頭一看車站外觀，簡直美極了！走到馬路上很快發現池上的路牌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每一塊路牌的路名都是當地書法家寫的，字體也不盡相同，為了看清楚每塊路牌的巧思，走路看路之間頓時增添不少樂趣。

 

 

出火車站立刻感受到池上沁涼的晚風，往前跨過一個街區後右轉來到池上大街，街上充滿各式特色小店，有的看起來已經開店數十年，斗大的招牌字直接大器的嵌在建築外牆上，至今仍保持店鋪傳統的樣貌；另一些則是重新翻修後文青小店，每間店面都讓人想進去一探究竟。走進店裡發現很多店都有「台灣好基金會」的相關文宣及展覽海報，我們拿了一張好基金會印製的池上地圖，上面直接蒐羅池上各地好看好玩好吃的景點及店家，省去不少做功課的時間。

隔天按圖索驥，去了大陂池、穀倉藝術館、伯朗大道、197號公路4.5公里咖啡店，每處都是驚喜。

大陂池是斷層形成的天然湖泊，湖裡清楚映著周圍環繞的山丘。現在正值蓮花季節，可以坐小竹筏到湖心採蓮，前陣子竟然還有表演者們在各竹筏上面彈琵琶，在湖中辦起一場水中音樂盛宴（竟然已經到這種程度了！！）。一早的大陂池沒太多人，是個打太極拳的好所在。大陂池旁有一音樂館，除暑假期間，裡面每週會定期舉辦音樂欣賞聚會，原來整個大陂池正是池上這邊音樂活動的中心。

 

 

穀倉藝術館則是由舊穀倉改建，現在由台灣好基金會管理，定期舉辦展覽，我們到的時候正好在展來蔡康永與侯文詠的收藏品。走在藝術館裡很舒服，可以充分享受落地玻璃的採光以及專屬池上的嫩綠與橙黃色調。開幕後基金會曾邀請蔣勳和其他藝術家、作家定期駐村創作，後來更邀來雲門舞集在池上完成了稻禾舞作。被雲門這麼驚天一舞後，池上頓時聲名大噪，從那時起也漸漸從單純的稻米之鄉蛻變為現在我眼前這座迷人的文化小鎮。

 

 

來池上當然不能錯過最有名的伯朗大道（還有金城武樹XD），從池上大街騎到伯朗大道中間，已經可以看到大片大片毗鄰的田地連綿到遠方的山腳下，可惜七月初正是池上一穫剛收割完畢、二穫開始翻土犁田的時節，田地裡光禿禿一片土色，既沒有新綠的嫩苗也沒有橙黃的稻穗。正哀嘆時，忽然看見幾畝已經灌溉的水田，風一靜止，天光雲影山形就全收納在這一方方田地裡，耕耘機就在這一片水田畫布上，犁出一道道泥土的痕跡，太太太太美了！

 

就這樣我們一邊讚歎一邊悠閒地拍照一邊往遠處的伯朗大道移動，越靠近越看得到大道上某棵樹旁排滿了車隊與人群，想必就是金城武樹了。走近一看，發現幾乎都是來自大陸的遊客，真沒想到金城武樹的名氣竟然已經紅到對岸去，但它真的不過就是田邊的一棵樹！！！因為等待拍照的人實在太多，我們也只好匆匆離開。

 

在太陽下待了幾小時人也差不多快蒸發了，於是沿著197號公路繼續往南到4.5公里咖啡店休息，冰洛神茶十分消暑。咖啡店開在公路上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也沒有門。店裡是半露天式的，隨意錯落著幾件線條粗獷、帶有原住民風格（？）的藝術品、家具，還有牆上神秘不知所云的圖騰春聯，以及春聯下方陽光無法達到的暗室裡早已燻黑的佛壇，仔細一看書架上還有一本道德經，看似有些衝突卻又各得其所的充滿整個空間。

咖啡店老闆是一位高大、深古銅膚色、體格壯碩的阿美族人，年紀看上去約有五十歲，一頭已經灰白的長髮匝成高馬尾，看來精神奕奕，在吧台後方慢條斯理地用虹吸咖啡壺泡著咖啡。老闆聽到我們剛去完伯朗大道，有些無奈的表示其實這些遊客過來也造成他們不少困擾，以前常常是遊覽車一車車把人載到金城武樹前面，下車拍完照後就離開，這些人在池上根本沒有到其他地方玩，對當地經濟一點貢獻也沒有，卻把整條伯朗大道搞得水洩不通亂糟糟的，前陣子當地人還想直接把金城武樹給砍了！現在伯朗大道已經禁止汽車進入，遊覽車只能停在路口旁的停車場，所以原來我們看到的大道還算清淨，但在大道入口邊緣已經漸漸出現台灣傳統觀光區充滿遊覽車和攤販的雜亂景象，很可惜。

聊著聊著準備上路，卻因為臨時想借廁所才發現咖啡店後方竟別有洞天，原來老闆還是一位藝術家，一大片露天的空間裡是老闆創作的秘密基地，而早上在大陂池音樂館裡看到的鐵件裝飾就是出自老闆之手！老闆彷彿找到知音又滔滔不絕的跟我們介紹他的雕刻作品與人生觀（結果上個廁所花了一小時XD），談到人不要忘記自己最初的樣子、從哪裡來、內心的感覺是甚麼。說到現在很多優秀的原住民雕刻家也開始學習西方美學，結果卻已經雕不出屬於自己文化原本的味道，也提醒我們這些都市人在忙碌的生活中也別忘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尤其在眾多嘈雜聲中最難能保持本心。心有戚戚焉哪。來池上正好讓身體各種感官好好與大自然的互動，涼爽的山風、可以極目眺望不被遮蔽的視野、還要狠狠的被太陽曬再大流汗一番才痛快。說到這裡才發現原來老闆一直都是赤腳直接走在泥土地上，果然很接地氣。

晚餐在一家大陸婆婆麵店吃飯，進去才知道原來大陸婆婆是山西人，而大陸婆婆的先生是池上原住民，因為國共內戰期間被派到大陸去打仗而認識了山西婆婆，兩人在大陸成家，直到兩岸開放探親後山西婆婆才跟著先生回池上。雖然我沒去過山西，但大陸婆婆店裡的麵點感覺很道地，大盤雞、晉糕、涼拌菜，全是在台灣別的地方沒吃過的口味，沒想到因著這段曲折的歷史我竟能在最沒有預期的池上小鎮上第一次吃到山西菜！

稍晚來到悟饕池上便當故事館前的空間聽LIVE表演。這其實是個意外收穫的行程，我們是聽了4.5公里咖啡店老闆的介紹才過來的，但不知道是因為表演宣傳不足還是其他原因，除了中間過來短暫停留的三兩群人，我們竟然成為整場表演唯一的觀眾。歌手小潘也是阿美族人，整個晚上的歌單從張三的歌無言花周三的情書浪子回頭到阿美族馬蘭情歌，唱了整整兩個小時幾乎沒有休息，果然超強！原本只想來隨意聽一下就走，一邊更新歌單不知不覺就聽完整場，實在盡興。

想想在池上的最後一晚，偶然遇見橫跨不同種族、語言、國家、時空匯聚而成的旋律，彷彿這裡的縮影，一層又一層，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們，各自帶著自己的故事，到池上開了一家家小店、藝術館、音樂中心，故事串著故事，再招徠更多人與故事，越來越多美好的事物進駐後，小鎮上美的意識也漸漸覺醒了。

這裡因為地處偏遠，雖發展慢了卻也因此保留農村原始的面貌，整片稻田能沒有多餘的豪華農舍或違建工廠摻雜其中，這樣純粹的農村景致在台灣實在已是不可多見的奢侈，近幾年居民們也開始珍惜這樣得天獨厚的環境，能形成共識將所有電線桿拆除、所有路牌換新、紛紛開始妝點自己的門面，本已甚美，但還要更美。

雖然只在池上待了一天多，卻已深深被招待我的這一切背後共美共好的力量感動，我只希望這份力量能持續在這個地方深根茁壯，很期待下次再訪池上時我將遇見的更多美麗的人與故事。